“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闲来无事，翻阅台湾著名作家余光中的诗《乡愁》，把思绪再次拉回生我养我的那方土地，魂牵梦绕的家乡——淮河岸边的孔集矿。

孔集矿，位于舜耕山西部余脉，与淮河近在咫尺。在这里，千里淮河分了叉、打着弯，卷起朵朵浪花奔流东去。重重叠叠、连绵起伏的舜耕山在这里歇了脚、止了步，如同一名将军巍然挺立，驻守在淮河岸畔。

对于孔集矿的记忆，不仅有那高高的井塔、勤劳的矿工、隆隆响的运煤火车，最让我难以忘怀的，还有那电影院门口的小笼包、矿上制冰厂的豆沙冰棒以及宛如明镜的东湖水。

孔集矿的东西两边有两个湖，大家习惯地称之为“东湖”“西湖”。东湖是小伙伴们的游乐天堂。每年假期，下午两三点，三五个小伙伴便溜出家门，结伴而行来到东湖游泳、嬉戏。每每要去游泳玩耍时，我的心中都有几分期待、几分骄傲。只要进入水中，平时看上去有几分胆小的我便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反往常地大胆起来。在清澈见底的水中，蛙泳、蝶泳、自由泳，不时地变换着姿态，秀着自己引以为傲的泳技，心里充满了搏击风浪的快乐。时不时还会“秀”上一把踩水的技能，借助水的反作用力把上半身露出水面，引来小伙伴羡慕的眼神。游累了就换个仰泳泳姿，躺在水面，双手或者双脚轻轻拍打着水面，身体缓缓地漂浮着，微风吹面、湖浪轻拥，望着蓝天白云，云卷云舒，十分惬意自在。

偶遇泳技不相上下的小伙伴，大家都憋着股不服输的劲儿，便约好来一场小赛，看谁先游到对岸，输的人要请客一瓶汽水。嬉闹间，有些小伙伴会提议：“老游泳也没劲，不如咱们去堤岸那边，看大大的太阳沉进河湾里，那才有意思呢！”

“走走走！”半大小子们一拍即合，挎上小褂子就往堤岸跑。夕阳把天际染成暖融融的橘红色，波光顺着河面铺展开来，我们追着光影跑、对着落日大喊，闹到暮色渐浓、晚霞淡去，才恋恋不舍地往家赶。

不过，偷偷溜去堤岸看落日，万万不能被家里大人知道——倒不是怕挨骂，主要是父母总念叨，堤岸边路不平，又临近水边，天黑前不回家实在让人操心，轻则被数落几句，重则要被“禁足”两天，不准出门玩耍，这可是我们最受不了的。

大人们还有个“小妙招”检验我们是不是偷偷跑远了：堤岸边的草丛里有细碎的草屑，衣角、裤腿上难免会沾到，一检查便知。可小伙伴们总有办法——回家前先在路边的石墩上把衣服拍干净，再扯着衣角吹一吹，草屑一扫而空，悄悄溜进门，谁也看不出我们方才的“小冒险”。

即便父母常叮嘱，我们还是禁不住落日与晚风的诱惑，总爱偷偷约着去堤岸，看夕阳吻过水面，听晚风拂过芦苇，把年少的欢喜，都藏进了一场场不被察觉的落日之约里。

其实，最让我们魂牵梦绕的，还是二道河农场那片瓜果飘香的田垄。夏天，我们在堤岸追着蜻蜓跑、在树荫下玩弹珠，玩闹大半天，嗓子眼干得快说不出话。这时候，要是能咬上一口农场的瓜果，那甜丝丝、凉沁沁的滋味，简直比啥都过瘾，妥妥是童年里最惬意的小确幸。

农场伯伯们总爱把熟得正好的西瓜摆在田边的小凉棚下，用井水浸着，远远就能闻到清甜的果香。小伙伴里几个胆子大的，便会攥着衣角凑到棚下问：“能不能给我们尝口瓜呀？”伯伯们总是笑得眉眼弯弯，大手一挥就“咔嚓”劈开一个沙瓤西瓜，红彤彤的果肉裹着蜜甜的汁水，直叫人咽口水。我们踮着脚尖接过来，迫不及待咬上一大口，甜丝丝的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顺着喉咙润到心坎里。大家你递我一块、我塞你一瓣，笑声混着果香在凉棚下打转，又随着夏日的风飘向田垄深处，酿成了童年里最难忘的清甜回忆。

无论冬夏，和小伙伴们在湖边撒欢儿，始终是我们最惦记的乐事。而到了冬天，堆雪人便是刻在童年里的“保留节目”。

那时候的冬天是真冷啊，哈气成霜，却也总能等来一场酣畅淋漓的鹅毛大雪。雪花漫天飞舞，把整个矿山裹成了银装素裹的童话世界。平日里带着些灰扑扑的房屋，被厚厚的白雪盖得严严实实，像是穿上了蓬松的白棉袄；房前屋后的屋檐下，垂着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冰锥，长短不一、错落有致，阳光一照，折射出细碎的光，偶尔“滴答”落下几滴融水，打破冬日的静谧。

雪一停，我们就按捺不住兴奋，呼朋引伴地奔向湖边。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脚下“咯吱咯吱”作响。大家分工明确：力气大的男生负责滚雪球，先滚一个小小的雪核，在雪地里推着跑，越滚越大，变成胖乎乎的雪身子；手巧的女生则细心雕琢雪脑袋，用黑纽扣当眼睛，插上萝卜做鼻子，再扯片枯树叶当嘴巴，最后给雪人戴上家里的旧帽子、花围巾，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就立在湖边了。

有时候我们还会发起“堆雪人大赛”，输的人要把兜里的糖分给大家。冻得通红的小手不停地拍打着积雪，呼出的白气模糊了眉眼，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湖面结着薄冰，倒映着我们忙碌的身影和雪人的轮廓，笑声、打闹声顺着风飘得老远，把冬日的寒冷都驱散了大半。

在大人看来，我们在雪地里疯跑半天，冻得小手通红，实在是“不省心”。回家后，免不了被父母数落几句“怎么不戴手套”“衣服都湿透了”，但那份纯粹的快乐，却让我们乐在其中。

亲山近水，乐享自然是人的天性。

我喜欢有水的地方，喜欢被水包围着的感觉，惬意而随意。清澈的湖水倒映着矿区的井塔，洁白的云儿在天空飘浮着、变幻着各种图画，像是一幅优美的画卷。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三十多年恍然已去，人已白首。回望来路，每一步跋涉都算数，那些平凡日子里的坚守与热忱，早已酿成生命里的底气。而儿时的记忆，恰似藏在心底的星光，鲜活如初、温暖明亮，始终照亮前路，让每一段前行的旅程都满是回甘与力量。这里，是我深深眷恋着的故乡，是我深深眷恋着那山那水那情。（花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