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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丨菊香里的归途
  • 时间:2025-10-30
  • 编辑:潘冬
  • 小区里的银杏又开始镶金边了,风一吹,细碎的金箔便落在肩头,像极了小时候课本里夹着的干枯花瓣。那时总在课堂上跟着老师念“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老师指尖划过茱萸插图,细细讲解古人登高避灾、佩萸寄思的习俗,我却只盯着课本上泛黄的画页,琢磨着茱萸究竟是红是绿,全然不懂“倍思亲”三个字里藏着的沉甸甸的情绪。重阳于我,不过是日历上一个不起眼的标记,是需要默写的诗句,是课堂上匆匆掠过的知识点。


    真正与重阳认真相遇,是在外地上学的那年。秋意正浓时,室友突发奇想,要模仿古人过一次“正宗”的重阳。我们翻遍学校后山,采来几枝野菊插在宿舍窗台,又凑钱买了瓶廉价的米酒当作菊酒,趁着周末登上城郊的小山。石阶被秋露打湿,踩上去咯吱作响,山风卷着草木的清香扑在脸上,远处的城市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室友们笑着闹着,举杯时酒液晃出细碎的泡沫,沾在嘴角有些微涩。望着漫山遍野的秋色,看着身边嬉笑的伙伴,忽然就懂了老师当年没说透的话——登高不是为了望远,而是为了在天地间找到一份安稳;佩萸不是为了避灾,而是为了给思念一个寄托;饮宴不是为了酣畅,而是为了让情谊在时光里慢慢沉淀。那一天,野菊的淡香混着米酒的醇味,让“对抗凋零,祈愿长久”这八个字,在心里生了根。


    如今再逢重阳,心境早已不同。去年回家,刚进门就看见母亲正对着镜子拔鬓角的白发,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发间,那些藏不住的银丝竟比窗外的银杏叶还要晃眼。她转身时下意识揉了揉膝盖,动作轻缓却藏不住酸涩,我才惊觉,那个曾经抱着我登山的母亲,也开始怕了寒凉,惧了登高。更让人揪心的是姥姥姥爷,岁月在他们身上刻下了太深的痕迹,这两年常要往医院跑。上次回去,姥爷躺在病床上,眼神不如从前清亮,妈妈坐在旁边削苹果,苹果皮绕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没敢削断,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站在病房门口,忽然想起小时候的重阳,一家人挤在老家的小院里,姥爷搬来梯子摘石榴,姥姥在厨房蒸重阳糕,母亲坐在石凳上给我编茱萸香囊,笑声顺着风飘出老远。那些热热闹闹、满是烟火气的时光,竟不知不觉间都留在了记忆里。


    原来重阳的深意,从不是诗句里的遥想,也不是年少时的模仿,而是在亲眼看见亲人老去的瞬间,突然读懂的团圆重量。我们一代代重复着登高、佩萸、赏菊的动作,不过是想在时间的洪流里,打捞起那轮名为“团圆”的月亮,留住那些不愿放手的温暖。


    我在手机日历里认真标记了来年的重阳,收藏夹里存着母亲膝盖保养的小贴士,还有附近几条坡度平缓、适合老人散步的登山路线。案头的野菊开得正盛,淡香萦绕间,忽然明白,重阳从来不是一个孤立的节日。它是年少时不解的诗句,是求学时浅尝的情谊,是如今藏在心底的牵挂;是生命向上的姿态,是根系向下追寻的执着;是提醒我们在忙碌的日子里,别忘了回头看看那些等待的身影,别忘了握紧身边人的手。


    风又吹落几片银杏叶,我弯腰拾起一片,夹进常读的书里。叶片的脉络清晰可见,像极了我们彼此的牵挂,也像极了那条通往家的归途。待到来年菊香再浓时,我想带着家人去登一座不高的山,晒晒太阳,聊聊家常,把错过的时光,都细细补回来。(刘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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