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电视剧《六姊妹》的热播,给沉寂多年的九龙岗带来了勃勃生机,仿佛一位老人重新焕发了青春。民国小镇、克虏伯大井架等文物景点,吸引了大量游客纷纷前来游览、参观。我也在休息日重游故地,专门来到了原九龙岗煤矿。站在苍老的压风机房前,望着古老而又雄伟的大井架,我驻足良久,思绪万千。我和父亲两代人都曾在此拼搏过、奋斗过,可以说,这里凝聚着我们两代人的矿山情缘。记忆的开关此时被打开,一幕幕的情景浮现在我眼前。压风机房里有我父亲来回穿梭的脚步,大井架下的百米深处有我洒下的艰辛汗水。
父亲是土生土长的淮南人,他十七岁就来到了矿上干工,一直到退休都在压风机房工作。他经历过日本鬼子占领淮南的统治时期,也经过国民党统治时期,可谓是历经沧桑。解放后,他也感受到了新社会工人翻身做主人的喜悦。父亲一辈子为人低调谨慎,不善交际,一心只想着把压风机开好,不能出问题。他曾经讲过,别看开压风机看似清闲,实际上责任大着呢!井下作业就像一个人呼吸一样,离开空气能行吗?我小的时候曾经到过他工作的地方,那里面机器的响声连面对面讲话都听不清。我只看到他一会给机器上上油,一会儿去看看温度,总是忙个不停。时间久了,他的技术也越来越过硬,一般的问题都能准确判断,及时解决。我曾经听家里长辈说,我父亲退休后有一天夜里,压风机突然出了故障,技术人员和检修工忙活半天,就是找不出问题所在。矿领导着急,这时有人提议找我父亲。当时正值深夜,父亲听到这个消息,从被窝里爬起来,套上衣服就往矿上跑。到了地点,他很快就找出了问题所在,使机器恢复了正常。领导要请他吃夜饭,然后用车送他回家,都被他拒绝了。后来,他也带过几批徒弟,为压风机司机培养尽了力。科里领导也曾试图培养他更进一步,但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他讲我还是干好自己的老本行,我想这可能与他都有些古怪的脾气有关吧。父亲一直是个默默无闻,与世无争的人。他一直住在农村,按道理上讲是可以申请住工人房的,矿上分房也曾考虑过他,但他始终不要,一直到退休还住在农村自建的屋子里。父亲对子女,我的印象是不太严厉的,甚至有些溺爱,其实这并不好,但他也改不掉了。一九七三年底,我即将高中毕业。当时毕业后的去向就是到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有次父亲问我毕业后怎么想,我说想和同学们一起下乡。我知道父亲不想让我跑远,几经波折后,我还是按当时的政策接替他成了一名煤矿工人。
一九七三年十二月,一个寒冷的早晨。我顶着凛冽的寒风,冒着天空飘落的雪花,迈向了去矿山的路,也算是走向了社会的第一步。经过短暂的培训,我开始下井工作。最初,我被分配到矿采煤五队。九龙岗矿是一座老矿,地质条件复杂,工作环境十分艰苦。第一天下井,我感到一切都是那么陌生,真是到了另一番天地。我当时的工作地点在井下西十一道石门,下了大罐之后,还要坐上矿车去采煤工作面,矿车要开很长时间,我晕晕乎乎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还是师傅告诉我,这已经到了大通的地界了。下了矿车还要爬小眼才能到达工作面。说实话,开始工作那会儿我最怕的就是爬小眼,有的小眼几米,有的几十米;有的还有近似于九十度的坡度。对于我这样一个身体瘦弱,又背着工具包和矿灯的小年轻来讲,艰辛程度可想而知。每次爬完小眼,我都是浑身大汗。九龙岗矿虽不是大矿,但当时采煤方式是多种多样的。在不长的时间里,我跟着师傅干过假顶采煤、台阶采煤、柔性掩护支架以及老回煤等,虽然不熟练,但也都算经历过。
刚进矿时,父亲就跟我说过,不要怕吃苦,要尊重师傅。我始终记着这些话。我的师傅是一位年轻的矿工,他平时话不多,但工作经验已相当丰富,而且一直要求进步。他对我关怀备至,手把手地教我技术,教我做人的道理。我和班里、队里其他的师傅、领导也都相处得十分和睦。他们有的默默无闻,有的诙谐幽默,有的知识渊博,侃侃而谈,虽时间不长,我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学校和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特别是吃苦耐劳,无私献身煤矿的优良品格和作风,至今我都难以忘怀。当时班里有一个和我父亲年龄差不多大的师傅就是这样的代表!我当时还为他写了篇表扬稿,寄给了当时的淮南矿区广播站。在领导和各位师傅的关心下,我后来担任了队团支部书记和青年突击组组长。一九七五年,我三次荣获矿务局和矿组织的“夺煤大战”“百日大战”三等功,至今我还保留着这些证书。如今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有时想想在煤矿的那段工作和生活,我仍感慨万分,那些曾经和我相处的师傅们依然是那样的熟悉和亲切。
今天,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入,各行各业都发生了巨大变化。有关部门对这些古迹进行了管理和修复。民国小镇、克虏伯大井架、绞车房、压风机房等地都被列为文物保护单位,令人倍感欣慰。因为这每一处古迹却在诉说着一段历史,我们也正从这些历史的回声中鲜明地看到我们的前辈们为了后人的幸福努力开拓、奋力拼搏的身影!(周善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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