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秋天转冷,总是让我记忆深刻。我的家乡在西北乡村,在那里,人们早晨起床第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给火炉生火。当家家户户烟囱里升起缕缕白烟时代表农人一天的生活正式拉开帷幕。
儿时的记忆里那段时间是没有多少农活的,早晨母亲一边催促我赶快起床一边在灶台上烙着全家人早上喝茶吃的葱油饼。父亲已经准备好了喝茶的家当。所有人都起床收拾好后一家人围着火炉喝着父亲熬的罐罐茶,吃着母亲烙的刚出锅还热气腾腾的葱油饼。大白夹着尾巴缩在窝里不愿动一下,屋内一家人偎在温暖的火炉旁拉着家常。父亲近期计划着近期的采买,母亲筹划明天做些什么好吃的。奶奶扳着手指算姐姐还有多少天就回家了。我拿着作业装模做样地写作业,心其实早都飘向姐姐回来时一起玩耍的时光了。
每天晚上临睡前我都会拿着每个房间的煤筐和夹子去装煤的小棚子里拾满满一筐煤,作为第二天一整天的取暖。因为煤的存在让我在那个没有暖气、地热、空调的农村温暖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季节。长大之后家里的炉火就像是母亲温暖的怀抱,积攒一年的委屈、苦恼、失意。当过年回到家看到一轮炉火被母亲烧得通红的时候,好似所有的不愉快顷刻间被烧得干干净净。再喝上父亲在火炉上熬的罐罐茶,感觉一切又都有了奋斗的动力。
所有的事物,当它在形成、生产、运输的过程中要付出很大代价或人力的时候,它都会变得格外珍贵。那时候听大人们说煤矿工人工资很高,同时工作环境也很辛苦危险。我们用的煤都是他们一点一点从很深的地下挖出来的。所以家里把煤利用到了极致,大块的煤用来取暖,小块的煤用来做饭,煤渣掺点土用来烧炕,烧过的煤灰也当成了农作物的肥料,不敢浪费一丝一毫。
农村人对煤很了解,什么无烟煤、蜂窝煤,哪种煤“火头”硬、烟少,适合房间火炉取暖;哪种煤烟大、“火头”小、燃烧时间长,适合火炕用。母亲是能看出煤的好坏的,每次母亲去煤棚取煤的时候取的煤总是烧得很好。我取的煤一大半都是石头煤,放到火炉里时不时就砰砰响跟放炮仗一样。火炉也不热且效果极差,母亲为此经常会骂我眼睛是用来出气的,拾点煤都拾不明白。
二十年之后,我从用煤者变成了产煤者,第一次在澡堂门口看见老师们从井口出来的那一刻,我愣了好长时间,心里涌出了很多情感,里面最多的是尊敬和佩服。干最苦最累的活,挣最踏实最干净的钱,每一分钱都真真实实的血汗钱。他们一个人撑起了一个家庭,他们一群人撑起了地方经济社会发展的用煤需求,他们是不容易的也是伟大的,他们之中大多数跟我一样也是来自农村,从用煤者变成了产煤者。
我跟老师们交流的时候发现他们都特别乐观开朗,特别随和。我询问井下工作时,老师们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经验都要一股脑地传授给你。我能感受到他们这种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我所经历过的用“过命”一词形容的除了战友情之外,他们的感情也可称作“过命的交情”,可以把自己后背放心交给别人的一种感情。
第一次下井去现场学习的时候,在激动之余也有些许担忧。激动是因为马上可以看见自己用了二十多年的煤到底是怎样生产出来的,用什么生产的。担忧是因为之前从未接触过井下的环境,不知道现场到底是什么场景,自己是否能接受父母多年前说的“很辛苦”的那份工作。当坐上罐笼车下降那一刻,黑暗遍布四周,风在耳边一直在“呜呜”地吹,因为气压原因耳膜也有些不适。我闭上眼在黑暗中感受这一切,因为我知道这些在未来很多年都将是我每天需要经历的。当灯光亮起的那一刻,我知道到井底了,风依旧很大,看不到边际的巷道,鸣着喇叭的拖车,像火车轨一样的铁轨四通八达。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巷道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压抑。带着探索的目光和脑海里对井下的理解我一点一点走向我人生第一个下井学习的地方,张集北矿14158安装打运工作面。当看完整个工作面后我感叹人的力量真是无法预估的,团结协作的精神在这里发挥得淋漓尽致。
有人问我对井下工作面环境感觉怎么样?我思考了一下说好像这个环境在几年前我就经历过,跟我当兵的时候差不多。差不多的衣着,那时候是戴着钢盔穿着子弹袋和一身粗布迷彩服,背着水壶和挎包,腰间绑着防毒面具,穿着作战靴。穿梭在这种满是石头沙土的荒漠里。唯一不同的是一个在地上跑一个在地下走,一个拿着枪一个拿着记录本。
我想在这里,在这个时代,我是非常幸运的,老一辈人对煤矿工作场景的描述在这里已经不复存在了。在各行各业更新换代的同时煤矿人也用自己的方式不断改革创新,一点一滴去改善我们井下工作的环境和设备。他们的精神就像一面鲜红的旗帜扎在最黑暗的地下却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冲破地下坚硬的岩石照亮整个国家,任何恶劣的环境都阻挡不了采煤工作者前进的步伐。
时代往前快速发展的同时又跟历史有些许相似,亘古不变的总是人与人的交替。随着时间的推动一批前辈退休,一批新人到来。一个个接过前辈手中的工具,戴着安全帽拿着矿灯进入了几百米深的地下,开始了新一代人的产煤之路。愿我们所有从事产煤工作的人员都能平平安安,光荣退休。 (曾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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