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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节日·中秋】中秋炊烟起 作者:李玉生
  • 时间:2021-09-15 00:00:00
  • 来源:淮河能源报
  • 编辑:胡娜
  • 去年中秋,我从内蒙古鄂尔多斯市,跋涉一千多公里,乘坐飞机、火车、汽车、摩托车等各种交通工具,回乡探望母亲。那天黄昏,在摩托车的颠簸中,远远望见村庄,竹林边升起了袅袅炊烟,我认定那是母亲的炊烟。母亲见到我非常欣喜,直埋怨我没有给她打电话,也没有准备,不然杀一只小鸡给我吃。
        

      母亲的小屋非常简单,但非常干净,三间瓦房,一间是堂屋,一间是厨房,一间是卧室,收拾得窗明桌净、井井有条。母亲原住的小屋是父亲留下来的,一到梅雨季节就潮湿,夏天闷热,冬天透风。2009年春天,我和故去的长兄出资翻盖了小屋,地板做了架空防水层,装上空调、卫星电视,添置了冰箱和液化气,从此母亲再不受潮受热受冻,安享晚年了。但母亲从没用过液化气,坚持用柴火灶,主要原因一是嫌液化气费钱,二是她对柴草无法割舍的感情。
       

      母亲今年84岁了,农村有句古话“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她常自嘲阎王不请她。母亲一生命运多舛,幼年丧父母,寄养在姑姑家,青年多次遇饥荒,儿女又多,我父亲患长年慢性病,丧失劳动能力,全年靠借贷度日,她只能终日劳作不止,晚年相继丧失老伴和爱子,但老人家面上看不出有多少人生的悲伤和欣喜,一直从容淡定。
        

      勤劳是母亲的标签,无论是大集体时代,还是分田单干。她是一把劳动的好手,田里的手工活,如平墒、上肥、播撒、育秧、割稻、脱粒,她不亚于一个壮劳力;忙完农活,立即回家做饭,喂孩子,养禽畜;夜深了,还要纳鞋底,缝衣衫。母亲还承担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家务,就是拾柴草。
       

      庐桐交界处的乡间,做饭的燃料主要是稻草,草木灰也是很好的地肥。但因为李家人口多、劳力少,分的柴草也比较少,根本不够烧的。拾柴是一项重体力活,也是一项技术活,母亲是有名的拾柴大王,一是寻生产队田里遗失的稻草,二是拔田埂上露头的黄豆根,三是铲塘埂下的苔藓,晒干了,像棉花一样蓬松,久烧不灭,特别适合煨药汤。母亲还到岱鳌山和桐梓山上寻松枝、砍茅草,像一只勤劳的松鼠,总是把院子里堆得满满的。特别是冬雪之日,看邻居无柴可烧,母亲总是慷慨借给他们几捆,来日还与不还,也不在意。母亲的身影最远到达桐城的龙眼山里,那里属大别山区,集体管的也比较松。有一年冬天,连日大雪,柴草烧尽,连床铺草都烧光了,无柴可烧,一大家子人只能吃生米。母亲一个人带着扁担绳子砍刀,天不亮出发,踏着没膝积雪,向西步行10个小时50多里,饿了就啃一口黄梁面团,渴了就抄一把雪放在嘴里。到了山边,才发现柴草早被就附近村民捡没了。母亲顶着寒冷和饥饿,再往黄甲乡方向走了七八里,在暮色中,砍刀翻飞,手脚不停,不一会就捆起了一百多斤的木柴。母亲片刻不敢停歇,必须在天亮之前赶回。因为白天,从城关到孔城的大路上,有两处联防队的关卡,要是被抓住了,没收了柴火不说,还得挂牌游街,头顶着“破坏集体林业资源”的帽子。等回到家里已天大亮了,母亲瘦弱的身子随着那捆柴,重重地摔在院子里,不省人事。多年以后,我问她:“是什么力量支撑你跑一百多里的夜路呢?”母亲嗔道:“还不是当年你们这一帮小鬼,个个张嘴要吃的,有米也煮不熟饭,就是杀头也要想办法养活你们啊。”
        

      我在煤城定居后,把母亲接过来住了一段时间,尽力讨老人家开心,但她不快乐。她不说,我也明白,她听不到虫鸣鸟叫,闻不见花香草香,见不到跛三爷和瞎大妈,吃什么饭菜也不香。母亲执意回到了那个小村,每天的工作就是喂鸡、拾柴,把场院里的柴火垛堆得满满的。
       

      那天,母亲见到我就非常开心,说现在柴火又多又好啊,到处都是,还有上好的马柴(大块木柴),不用费大劲就能拾到,多好啊,于是拱手念道:“真是要感谢咱们共产党。”看我不太理解。母亲说:“要不是共产党,我们还在过苦日子,什么柴草都砍光了,哪轮到我老太婆去捡呢。”

      母亲说:“今天过中秋节,我来做个山粉圆子烧肉,小时候你最爱吃的。”

      我说:“妈,我来烧火。”就坐到灶下,扯起一把茅草和松枝,小心送到灶堂里,红色的火焰升腾起来,散发着一股草本和木本植物的清香。大锅里,花白的红薯粉在母亲翻炒下,渐渐变成黑褐色,大块五花肉滋滋作响,油亮油亮的,这是母亲的厨房美味,也是最好的中秋美食。

      有母亲在,老家在,炊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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