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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如花般灿烂的她 作者:李玉生
  • 时间:2023-05-11 08:13:12
  • 来源:
  • 编辑:魏嘉佚
  • 母亲是特别爱花的。她最喜欢在春天的油菜花田里,放一大群白色的鹅,这些鹅是我们的学费和生活费。母亲是饲养鹅的高手,她养的鹅是吃青草和螺蛳长大的,体肥羽白,肉质细嫩,一到砂岗集市上,就会被鹅贩子抢光。母亲的鹅在村里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好大的一群,有上百只。


    养鹅是最辛苦的,家里没有多余的粮食,这些鹅吃的全是青草、小鱼、螺蛳等杂食,准备这些饲料是一个巨大的工作量。每次放学回家,总能看到母亲在不停地剁草喂草,或者下河抄螺蛳,摸河蚌。春天的河水是冰凉的,没有人下水去捞这些廉价的东西。母亲不畏这些,她身披一个蛇皮袋,拿着簸箕,浅处的螺蛳就挽着裤管捞,深水区的河蚌和小鱼就潜入水摸上来,往往捞完一袋子,全身就湿透了。


    母亲放鹅的时候心情是最舒畅的,春天的油菜花田,像巨大的黄金地毯,覆盖了整个田畈,母亲置身其中,蜜蜂嗡嗡地在耳畔飞舞着,鹅群在欢快地吃草,田野里潺潺的流水声,奏响了一段春天的畅想曲。母亲有时把紫云英串起来,做成花环,戴在发梢上,她的头发乌黑油亮的,非常好看。有一次我去帮她赶鹅,看到她头上彩色的花环,惊喜地叫了起来。她却不好意思地扯下来,赶忙丢在田里,好像一个被老师发现做错事的小女生。


    母亲是多才多艺的。她一生并不多么顺畅,大多时候都会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弯了腰,但是无边的黑暗遮不住她的光芒。听村里的老人讲,过去在公社和大队的宣传队里,母亲是文艺骨干,无论扭秧歌、打莲湘,还是唱样板戏,每一次表演都有母亲的身影。


    母亲的黄梅戏是颇有功底的,虽然不识字,但是无论是《天仙配》大段唱腔,还是《打猪草》的小调,她信手拈来,字正腔圆。那年生日,她即兴唱起了桐城的采茶歌,一共六十多段,她一字不差地唱完,令我们惊异不已,毕竟她已经因为生活琐事,将近半个世纪都没唱过歌了。


    母亲会剪纸,她舍不得买新纸,就把我们的作业本、旧报纸,剪成栩栩如生的十二生肖、福娃,但她最喜欢的是剪牡丹花,作为春节孩子们的吉祥物,给我们贫乏的童年带来一抹亮色。她会做手工布鞋,千层底部还绣有荷花、寿桃,这种神奇的技艺我一直没弄明白,母亲是怎么用细细的针线在如此坚硬的鞋底上雕琢的,我现在还珍藏着她做的一双布鞋。


    母亲是慷慨大方的。她说她是穷人,最见不得穷人的苦。李家是一个大家族,穷亲戚特别多,在困难的日子里,母亲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让客人吃饱饭再走。有一年春天,有一对从苏北逃荒的母子到村里,奄奄一息,母亲毫不犹豫地把他们接到家里,把仅剩的麦种磨成面,做成面汤,救活了两个人。1991年发大水,母亲不光把受灾的亲戚接过来,还让许多不认识的圩里人住到家里,等洪水退去,当年家里新收的一千多斤早稻米全吃光了,但母亲毫不在意。她的善举多年以后还被许多人记起,在她身上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母亲是热爱劳动的。她一生的劳作几乎没有停止过,晚年她喜欢种树,喜欢砍柴,把柴房弄得满满的。春节我们回乡陪她过年,她最自豪的就是满屋的柴火,把灶膛烧得红红火火的,温暖了整个世界,仿佛人间最美的烟火。她最爱种香樟树,她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些树成材了,就留给你们。”她在所有的空地上都种上了香樟,有一千多棵,四季常青,一到初夏,满树芬芳,清风徐来,十里飘香,沁人心脾。小时候我缠着母亲讲故事,母亲说,香樟是女儿树,过去大户人家要是生了女儿,就会种一棵香樟树,等树长大了,女儿也该出嫁了,就把树做成陪嫁的箱子,这是我听过最好的故事。


    母亲去世的时候,我写了一篇祭文:“呜呼我母,遽然长逝,寿八十五,一生艰辛,不忍卒书,幼年丧母,青年贫病,中年劳作,晚年失亲,顽强生存,高风亮节,远近亲疏,广结善缘,慈下孝上,感天动地,真诚善良,事理分明,养育深恩,春晖寸心,今日母去,儿恸山川,吾母尚飨。”按照母亲的遗愿,把她安葬在香樟林里,我们买了很多的康乃馨和杭白菊,把小小的墓园装扮得花团锦簇,我们仿佛看见了母亲在花丛中的微笑。那晚我梦见她,她笑眯眯地对我说:“你们送给我的花真多,真好看,真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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