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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山故事】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 作者:李玉生
  • 时间:2023-04-28 15:53:59
  • 来源:
  • 编辑:魏嘉佚
  • 关于劳动这个词,我听得比较早,还没上学时,父亲就教导说:一个人要好好劳动,不然没得饭吃。上小学时,班上设了劳动委员,我认为这是个鸡肋,指挥不动人,只能自己干活。我的同学小亮不嫌弃,主动当劳动委员,因为他长得五大三粗,能干重活,每到值日大扫除,数他干得最欢,不光地拖得油光可鉴,连房梁的蜘蛛网、厕所的水沟也清理得干干净净。虽然学习成绩很差,但鉴于他平时的优异表现,期末老师也奖了他一朵小红花。


    那年,我考上了淮南矿院,父亲笑着说:“矿院好啊,出来当技术员,稳定又体面。”毕业分配后,我到工区报到,领导见到我,笑眯眯地问道:“小伙子,看你长得白白净净的,你可吃得了煤矿的苦?”我答道:“从小干农活,不怕苦,粗活累活难不倒我。”领导笑道:“那今晚跟我下一次井吧。”


    那天晚上,我身穿矿工服,头戴矿工帽,脚蹬马靴,背上笨重的铅酸电池矿灯。这么一倒饬,背影一看,还真像个老矿工。同行的周技术员打趣道:“李技术员下井喽。”当我第一次乘着大吊桶深入到五六百米的地下,无边的黑暗立刻笼罩了我,整个身体无重力急速下坠,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嗓子眼。耳畔听到井壁上滴答滴答的水声,有的打在我的脸上,冰凉的,我吓得直哆嗦。周技术员用矿灯晃了晃我的脸,笑着说:“你小子吓呆了吧。”我强装镇定,绷着脸不作声,其实当时整个人已经腿发软,身子发虚,脑袋瓜子嗡嗡叫了。


    到了井底,第一感觉是有地温,比地面热,第二感觉是路难走,坑坑洼洼的,还有许多如钢条、木棍、钢丝绳头,三角铁等杂物需要清理。领导随身带着大铁锹,一路走一路铲。我也拿着锹铲了几下,这么简单的活,我却费了牛鼻子劲,不是把铁锹铲飞了,就是把铲起来的杂物弄得满天飞。我悻悻地看着领导,心里特明白这活不是这么干的。


    工区安排三队的左队长为我的师傅,还举行了简单的师徒结对子仪式,我敬了左队长一杯茶。左队长当时四十多岁,大扁脸,小平头,孔武有力,是当时淮南矿区非常有名的凿井技术专家,在平巷砌碹这一块,技艺相当精湛。他提醒我道:“小李,你现在是我的徒弟,你要舍得身子,吃得煤矿的苦,才能成为煤矿的人,不能三心二意,没干几天就跑了。千万别把自己当个大学生,我这二十年,带了十几个大学生徒弟,有的都当处长了。”我像鸡啄米一样点头。


    第二天,师傅带我下井干活了。我心里想着一定要好好表现,千万别让师傅小瞧了。带拨班长见我长得矮墩墩的,底盘很稳,于是安排我抬棚子,两个人一组。当时淮南矿区刚推行U形棚进行岩巷支护,自制加工的U形棚比较笨重,用的钢材也比较厚实,一根有上百斤。我一开始掌握不了技术要领,不规则的棚子不是碰到我的腿,就是晃到我的腰。连抬五六架之后,人就受不了,往地上一瘫一动不动。带拨班长可不惯着我,朝我屁股上一踢,吼道:“还有三架,抬完休息。”


    连干了三个月的井下小工,我发现自己这真不是这块料,适应不了井下的黑路,走路像只鸭子。既抬不了棚子,也扛不了腿子,挖个水泱子也像狗啃的一样。那天班长叫我去抱塘柴棍,我竟然是竖着抱的,走一路掉一地,气得班长直嚷:“笨蛋,放着我来!”区长也没办法,跟我谈话:“你这小子体力不行,当不了矿工,就写写划划吧。”于是调我到车间工会给春花主席当宣传员,正好处里面要上报左队长的先进事迹,春花老师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我了。我心想,左队长是我师傅啊,我写他的材料还不是小菜一碟,于是我洋洋洒洒写了2000多字,把师傅的光辉事迹写得感天动地、催人泪下,交到春花主席那里。工会主席大喜:“好小子,你早该上来给我搞材料了,到井下扛什么腿子。”那篇事迹报道还上了当年《淮南矿工报》的二版头条,我成功从体力劳动者转型为“脑力劳动者”。


    自从我“一炮而红”后,受到了工区的“优待”,一个月只下三五个井,工作内容是出黑板报、写新闻报道、写总结、写汇报材料。平时还向《银河》、《清明》杂志投稿,俨然是个矿区的文艺青年了。既然是文艺青年,那自然是要养起长发,留起小胡子的,连牛仔裤我也时髦地剪了两个破洞。有一天师傅见到我,怒斥道:“哪像个矿工,像个小痞子,快给我把长发推掉。”我反驳:“这是我的自由,您老不要干涉。”师傅说:“好,我让你自由。”于是叫两个人把我按倒在会议室的长椅上,三下两下,把我的头推成了板寸,优美的胡子也被剃得一毛不剩,我的心都碎了,从此我再也没留过长发和八字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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